【雷渤】醉酒
杯盘狼藉，把酒言欢。
孙红雷坐在圆桌旁，注视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带着沉默的微笑，脑中浮现出这两个词。
毕业生的聚会通常叫做谢师宴，这是高考领了成绩之后，同学们请老师吃的一顿饭。不过十几天的差别，师生之间的关系骤然覆倾，敏锐的同学会发现老师从谆谆教诲变成温和劝解，仿佛一瞬间就被承认了需要平等对待的成年人身份。
而之前朝夕相处的同学也面临着各奔东西，前路茫茫，或许再难相逢。
整个吃饭的过程里孙红雷一共喝了三杯酒，第一杯是敬老师、第二杯是敬同学、第三杯是相互敬酒时，他跳过来的同桌过来敬他的。
“好喽！”
孙红雷亮了亮杯底，对着给他敬酒的人轻轻地笑。但那活跃的影子忙得几乎没有仔细看着对方的时间，人缘极好的人让他刻意来找孙红雷时都会回头应着别人叫的“黄渤”。所以他只是挤眉弄眼地怂恿着孙红雷干了这一杯酒，然后又起哄让他再来一杯。可孙红雷真的要去拿红酒瓶的时候，因为久坐腿麻晃了一下，于是黄渤就又笑嘻嘻地伸手拦住了他的手，给他的杯子里掺了不少的醋：“哎，喝这个。”
“嗯？”孙红雷承认自己反应比较慢，所以他也不太明白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同桌是在做什么，而被质疑了的人呲着牙笑：“哪能让你这么舒服？我说罚你酒是让你罚这个的。”
“啊？啊你也喝这个啊？”孙红雷看着一茶杯黑黢黢的水，眼中有点怀疑。
“哎，罚酒，是你先喝。”黄渤还是笑嘻嘻的，下一刻孙红雷就仰起头，把那杯醋水灌了下去。
“哈哈，真喝啦？我逗你玩儿的。”
孙红雷眼睛一瞪，黄渤就忙应了一声不知是谁在叫他的话，转身躲到后面去了。他临走前还对孙红雷又笑了笑，左右孙红雷脾气再爆，总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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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到了八点多才闹完了，之前接触过酒精饮品的人相对比较少，一班五十个人加两个老师，只喝了两瓶红酒三十多瓶啤酒。结账之后有些同学回家了，还剩一拨玩得更好的，又闹腾腾地要去唱歌通宵。
黄渤人缘好，平时又总爱唱歌跳舞的，也喜欢跟呼朋引伴地闹腾，所以这去K歌的事情还是他最热心的。孙红雷站在柜台旁，看着黄渤有点发红的脸，他想起来这个人不算前面一起喝的那些，自己就干掉了两瓶啤酒。现在这样折腾的样子，是喝多了吧？
“哎，你来吗？”下一刻在他视线中的人就蹦到了他面前，其他的人也随着这个动作看了过来。与黄渤不同，孙红雷知道大概是自己平时绷起脸时总会有一种闲人莫扰的气场，只偏对着这个同桌总会不自己地放柔了自己的气息。因而很多时候，黄渤都成了他跟其他人交流时的桥梁。其实孙红雷并不是那么固执而严厉的人的，他也很乐于跟大家交流，不过大家通常会把孙红雷答应下来这件事的原因归结于黄渤，久而久之孙红雷也习惯了看着黄渤期待的眼神，然后看着他眼睛愉快地亮起来，再兴高采烈地跑开。
他每次看到这样的黄渤时脑海中都会不自觉的浮现出“日久生情”，三年中这个词重复了太多次，以至于孙红雷已经从唾弃自己的语言水平到了习以为常，再到现在对着黄渤已经有了些莫名地在意。
当然还会有点失落的，从这个漫长的暑假之后，他们可能就再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孙红雷恍然大悟，好像他找到了这次聚会他心情不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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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里没有了老师和其他有些并不太交好的同学，一帮人玩得更high闹得更疯。黄渤唱歌好，又对唱歌格外认真，孙红雷太喜欢听他唱了，只是总有喝多了的人非要跟他合唱，又或者是发酒疯的同学借着揪进鬼哭狼嚎。
黄渤跟朋友相处时总是会照顾对方，哪怕嘴上会损人两句，行动里也透着让人舒服的妥帖。所以黄渤开始唱了几首暖场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给人呐喊助威。孙红雷想去跟黄渤坐一块，可黄渤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喝酒玩骰子吃零食，俨然忙得不可开交。他插不进手去，硬坐进去说两句话又总觉得周围冷场尴尬，只是笑着不说话，很快就被人又挤到了旁边去。
孙红雷眼看着黄渤跟人玩了两圈，手里也不管不顾地抓混了不知道谁的酒喝。笑闹的动作也愈加大了，不知道玩了什么，居然搂着旁边的男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引着一群人拍手跺脚地笑。孙红雷腾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了黄渤的手腕。
在一个人跑调跑去西伯利亚的背景乐里，黄渤的反抗声弱的简直微不可闻。
那一群人好像说了什么，不过震天响的音乐和耳边隆隆的血液声让孙红雷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卧槽孙红雷你干嘛？”被拖出包间之后黄渤立刻摔掉了孙红雷的手，他的手腕已经被捏出了几个鲜红的手印。他挑着眉头不甘示弱地看向比他高了半头的人，酒气夹着毫不掩饰的方言拍在孙红雷的脸上：“怎么你喝大了？耍酒疯？”
“你喝多了。”孙红雷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静客观，“小渤，你喝多了。”
“行了没事儿，我才喝了多少。”黄渤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别怕啊，我没事。”
“你们闹得太疯了。”孙红雷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紧盯着黄渤的嘴唇，他发疯地嫉妒刚刚被他亲了的人。
黄渤的嘴角抿了抿，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红雷，你没事儿吧？出来不就是玩的嘛，怎么你出来玩不高兴啊？”
孙红雷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他想不管不顾地亲吻黄渤，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酒精的作用上。可黄渤拧着眉头一副担忧的模样，他又实在没办法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你们闹得太疯了。”最后孙红雷只能重复了一遍。
黄渤低下头弯了弯嘴角，然后他拍了拍孙红雷的肩膀：“我们都成年人了，没事儿啊。”他舔了舔嘴唇笑了一声，“行，你要不惯你先走吧，我回去了。”
“小渤！”孙红雷抓住了他的手腕，在黄渤的眼神中他真诚地再次重复，“你们玩得太疯了。”
“行我知道了，你这要跟我回去还是先走？先放手好吧？”
孙红雷有种预感，他预感只要松开手了，这个人就有本事再也让他抓不住。于是他咬了咬牙，向反方向拖着黄渤：“小渤你喝多了，我带你去醒醒酒。”
“卧槽！孙红雷！你放手卧槽！”黄渤没料到孙红雷居然会这样，被他拽了一个踉跄，而后孙红雷大踏步地向外走，让黄渤不由得跌跌撞撞跟着他走了两步。只是在拐角处时黄渤突然回过神来，他用力地拖住身子：“你干嘛？孙红雷你干嘛啊你？”
“我不干嘛，小渤你喝多了。”孙红雷没见过这样以蛮力同他抗拒的黄渤，他心底叹了一声，那么四五瓶啤酒下去，果然是喝多了。
“你有病啊？你放手！”黄渤一脑袋的官司，但因为酒精的兴奋慢慢消失后，他也隐约知道了孙红雷为什么这样反常。他知道孙红雷是个极为守规则的人，而自己正是他所看不惯的那个带乱了规则的，孙红雷拉走自己，正是想让大家冷静一下。
黄渤把视线落在孙红雷拉着他的手上，在心里暗暗自嘲，到底刚刚是真的喝多了吗？居然还会试探孙红雷是否是处于喜欢自己。
手腕上有了疼痛的力度，黄渤咧了咧嘴。
分明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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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红雷心里有些发涩，他从没见过黄渤这样直白地表露出抗拒和挣扎。或许这才是黄渤真正对他的态度：抗拒、反感、试图避免。他在不想让黄渤再回去喝酒、担心他身体之余，更多的是怕那群人对他这可爱的、毫无防范心又不会拒绝的同桌做什么，或许今天他的举动透支了未来几个月可能会有的联系，但哪怕是最后的时间，孙红雷也并不想放开。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私心。
孙红雷几乎考虑把黄渤抗去门口吹吹冷风再灌点白开水，正在他回头的时候，黄渤抬起右手准备去掰孙红雷，于是不偏不倚地挥在了孙红雷的脸上。
两人都怔了一下，一场角力也倏地消失殆尽。
孙红雷松开了手。
“哎，你们俩在哪儿干嘛呢？”出来上厕所的同学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他打着酒嗝过来勾黄渤的脖子，“喝多了迷路了？哈哈黄渤儿你酒量……还吹，哈哈哈哈……”
“哪能啊，这红雷不想玩了要走，被我逮住了说两句话。”黄渤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孙红雷，“行了行了让他走吧，走走走，咱继续喝去，我跟你说我喝不倒你我把姓左右倒过来写。”
孙红雷站在拐角处，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说笑着返回了包间。
他一拳砸到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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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孙红雷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半点睡意。
破烂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把孙红雷吓了一跳，在吵醒家人之前慌忙接通了电话，又在挂断之前听到了让他失眠的罪魁祸首。
“嗯？”那是黄渤绵软的鼻音。
“孙红雷是吧？哎呀幸好你接电话了。那个我们还在KTV，黄渤……”
孙红雷心里猛地一跳，而被他揣了一天的手机因为过热自动关机，完全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孙红雷心里着急，一时间居然想不到开机重拨回去，他在去或者不去之间没有做半丝犹豫，套上衣服就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孙红雷跑了一身的汗，冲进KTV时险些把前台的人吓到叫警卫，而后才看到KTV的等候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坐在沙发里半闭着眼的黄渤，另一个是打着呵欠的同学，看到孙红雷来了一脸谢天谢地：“哎哟孙红雷，不好意思又把你叫回来了……黄渤喝多了，他们走之前都没人发现，结果就剩我了才发现。这么晚他手机没电了，我也联系不到他家人，我本来是想问问你，你们关系这么好你有没有他家里电话的。”
孙红雷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地似乎睡着了的黄渤，摸了摸看他没事才放心：“行，你甭担心了，交给我吧。”
“嗯。”那家伙又打了个呵欠，“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还喝了两瓶啤的三小瓶红的，还要的调酒。谁都没想到他能喝成这样，嗐，我先回了啊，你跟他家人联系联系。”
“行，放心。”孙红雷听到对方说就皱起眉，但碍于情面还是没对他说什么，只是板着脸拍了拍闭着眼的人，“黄渤儿，醒醒。”
“嗯。”黄渤似乎困得狠了，用了几次力才睁开眼，而眼睛里也是一片茫然的水汽。
“黄渤儿？黄渤儿你能明白我说话吗？喂？”
“能。”黄渤偏了偏头，迟缓地点了点头。
“行吧，这么晚我也没带手机，没你家电话，你能记住你家电话吗？我把你送回去。”
黄渤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记不住。”
“那你家地址呢？你家住哪儿？”
黄渤报了个地址，孙红雷抬手把人搀起来：“行，那我把你送回家。”
“好。”黄渤跟着他站起来，又冒出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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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红雷开始本来打算打车，可摸遍了黄渤的身上都没找到钱，无可奈何选择拉扯着黄渤走。但醉得有点东倒西歪的人完全没有了行走的能力，孙红雷拖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往前一弯腰：“黄渤儿我背你吧。”
黄渤愣了一会儿，不客气地趴上了孙红雷的背：“好。”
孙红雷从没见过这么乖的黄渤，心里骂了两声又软了下来，只觉得喜欢上这个人的自己真是可怜，黄渤对着他讨厌的自己都这么乖，也不知道对其他人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他心里想着，嘴上就损了一句：“哎哟黄渤你怎么这么重呢？”
“啊，很重嘛？”
“是啊，”孙红雷把他往上颠了颠，手托住了黄渤的屁股，稳稳地站起来，“多少斤啊你？”
黄渤没说话，就在孙红雷以为他要回嘴的时候，听到他软绵绵地开口：“上次称的时候48.6公斤。”
孙红雷脚下险些一打滑，听着好玩，又问了句：“哦，哦这样啊，那你多高啊？”
黄渤不说话了，脸埋在了他的脖子上，天本来就热，鼻息热乎乎地打在孙红雷脖子上，一阵阵的起着鸡皮疙瘩。等孙红雷打算再说点什么逗逗黄渤的时候，黄渤居然开口了：“一米六八……点二。”
孙红雷咧开嘴，心里软得像棉花糖一样：“你不说你一米七二吗？”
“头发蓬一点就一米七二。”
“哎哟，你咋不竖起来呢？”孙红雷声音都带了笑了，可黄渤居然还回答：“因为头发太软，竖不起来。”
“哈哈哈哎哟小渤儿你太可爱了，你太可爱了小渤。”孙红雷笑得根本走不动路，他恨不得这段路能永远走下去了。
“不要用可爱说我。”黄渤还不高兴地拍他一下，那力道跟小奶猫的一爪子也差不离。于是孙红雷又一通笑，笑完了才问：“那说你什么？漂亮？美丽？”
黄渤揪着孙红雷的后衣领：“我是男人。”
“是，你是男人。”
黄渤把手里的布料拧出了花来：“可是我不是最男人的。”
“那谁男人啊？”孙红雷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脑海里一串儿明星啊运动员啊溜过去，暗暗地想了解黄渤的品味是什么。
“孙红雷。”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孙红雷的手一抖，声音也有点颤：“孙、孙红雷啊？”
“嗯。”黄渤又趴在了他背上，那一声鼻音软乎乎的。
“那你讨厌孙红雷吗？”孙红雷开口，托着黄渤的手热乎乎地冒着汗，喉咙里跟压着铅块似的。
“他讨厌我。”黄渤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是委屈狠了的，“可我喜欢他啊。”
孙红雷猛地扭过头，脑门正跟黄渤的撞了个正着，对方抬起手摸了摸撞疼的脑袋，眼睛里还含了点水似的，软绵绵地抱怨：“你干嘛呀？撞疼我了。”
—终—
